国庆七天长假，最大的收获就是去爬了一次齐云山。
齐云山，赣南最高峰，江西省第二高峰，中南第一高峰。心向往之，久矣。
然而，多年来想去齐云山之所以难于成行，路途遥远，地理偏僻，交通不便。听思顺的干部说，想去就要早做准备，至少要两天。
今年的国庆是多年来难得的好天气，秋高气爽，登高望远，一览众山小。梦想，就是从10月4日上午开始酝酿，约了一位爬过齐云山的友人同行。联系了思顺的乡干部说，最好到上十八垒的人家去住。明天一大早登山，还可能下得山来。
托了一个私人的人情，叫了辆的士头的车。我和友人各自都带了正在上初中的孩子，下午三点从县城一路兴致勃勃朝思顺齐云山进发。进了思顺，就看见层层高山，九曲十八弯的山路，转了不知道多少弯。进山的水泥路很小，有好几次迎面来的车小心翼翼擦肩而过。窗外的视线很舒服，两边苍翠的原始森林，河道是横七竖八的乱石，河道上清澈的水流很少，瘦骨嶙峋，大概是兴修水电站也改变了生态环境，龙潭瀑布也没有想象中的轰鸣声，只见溅起白白的水帘。偶尔能看见一两个村庄，房子大部分还是四扇三间的土坯房，黑瓦，白墙，在蓝天下，在山水间，也没有什么不好，也有新建的砖房，因为材料难运，看得出好多都正在建。大概过了一个半小时，才到了三江口的地方。孩子们会晕车，想下来休息。其实这是一个常见的登山宿营地，齐云山自然保护区保护站、思顺生态林场场部和齐云山村村部都设在这里，普通的登山客，都是停宿在这里。
从三江口到上十八垒一段坑坑洼洼的土路，准确地说，是一条原生态的林区公路，乱石、水坑、泥沼，上坡、急转弯、颠簸，如果说，有什么先见之明的话，就是开了这种的士头的车，基本上和越野车的性质相似，就像在摇篮里晃动，没有越野车，这种路就最需要这样的车。虽然两边的峭壁布满了青苔，溪涧里水更清了，水声也更响了，夕阳从林荫中古藤钻下来，秋天的树叶逐渐显现出斑斓的色彩。我是无暇赏玩风景，心是悬的，就怕车子突然就在半途上抛锚，在这个荒山野岭，又临近天黑。那就是最大的麻烦，毕竟我们都带了两个胆小如鼠的女娃子。
转过一座石桥，车子突然停了下来，难道担心的事就发生了。看看时间，才只有五点多钟，这个地方这个时候阳光还是毫不吝啬地照着，司机下车告诉我们，是前面有辆装稻草的车载得太满了，挡住了去路。我们下车来，放松一下筋骨。孩子惊讶地说，老爸你看，顺着孩子手指的方向，阳光下一座灰白颜色的山峰露出了一个山顶，兀然耸立。友人告诉我，那就是齐云山。真高呀，这就是我们明天要征服的目标？！
耽误了一个二十多分钟，装稻草的车才整理好，没几步路又掉了几捆下来，我们的车就帮着载了几捆草，像爬虫一样蠕动，我们耐着性子跟在后面，大家也能理解。到了下十八垒组，装草车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让车的位置，我们抢了先。
又颠簸了一阵子，上十八垒终于到了。一下车，几座高山像黑塔一样压下来，盖在头顶。友人说，那座大磨菇一样的才是主峰。这里遥望悬崖峭壁都能看得一清二楚，天啊，齐云山真险啊，我第一担心，就是明天我们能不能爬上去。
看了一下时间，已经是临近六点钟了，我们找到预先约定的农家，一条“够野你就来2014齐云山登山节”的横幅格外醒目。主人告诉我们，齐云山食品公司每年都会举办登山节，他们的人今天上午才回去。我们叫司机吃了饭再走，司机说，路不好，早点回去。说的是实话，我们也不好强留。
最欢喜的是孩子们，在村子田野上，走在乡间的大路上，晚归的黄牛一群一群，自由散漫地休憩。孩子好奇地走前去看，小牛犊跟着母牛正在吮吸奶汁，忙着追抓牛尾巴玩耍。孩子们终于明白为什么路上的农民要用车收集稻草，原来是用来储藏牛群过冬的粮食。
这里已是深山，天黑得早，气温也比县城至少低几度。房东姓郭，是一位勤劳善良农人，女主人姓汤，是一位吃苦耐劳乡村大嫂，见面的时候，正在收拾屋子，这两天登山节的队伍，浩浩荡荡开进来，就吃在这家，睡到山上。每逢登山季节来临，这个小山村人来人往，早已没有了昔日的宁静。
红红的夕阳从齐云山巅抹去最后一圈红晕，夜幕就下来。四周的竹山格外迷离，淡淡地烟氲，如果不是虫儿鸣叫，感觉不到这是一个特别山，够野的地方。这里的山民，原来是不留陌生人在家居住的，哪怕是给钱。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，红军转战千里，在思顺的大王洞建立了后方医院，朱德、彭德怀的部队就驻扎在这大山深处。著名的红军青年将领王尔琢斗胆去追叛徒就牺牲在思顺圩。上十八垒当年红军在这里布过竹林阵。红军走后，白匪军杀回来，多少老百姓遭殃。曾经听一位老人说过，在思顺的十八垒，也有一支乔装成红军的队伍，在老乡家住了，主人杀鸡宰鸭款待。第二天离去的时候，竟然一个活口也不留。从此，十八垒的老百姓分不清哪支队伍是红军，哪支队伍是白匪军了，只要是陌生人都不敢留宿。
我们能够住下来，多亏了思顺乡的干部介绍，这里没有“农家乐”旅馆，不是哪一户人家都会留宿陌生人。秋日的夜晚，凉得有点冷，好在有准备带了衣裳。汤大嫂很快弄好了一桌饭菜，冬笋、南瓜、白菜都是绿色食品，难得一见的红菇干，正宗的思顺黄姜豆腐，还端出一壶热腾腾的农家水酒。在这里你不会喝，也禁不起主人热情的劝，浓香醇厚米酒，格外有劲道，两碗下去，整个人都热乎乎地，天南海北地吹。碰巧房东两个孩子假期都回了家，男孩在南昌读大学，女孩在广州工作，山里人都向往都市的繁华生活。谁曾想现在都市里的人们，难得回归自然，返朴归真，纷纷到这大山深处来寻找什么？是忘怀忧愁和烦恼，还是迷失权利的纷争，走出人生的低谷，重新寻找回家的路。其实你不想忘怀都难，这里没有移动信号，再高级的手机在这里就是一个相机。纪录原野就是沉静中积蓄的一种力量。
想想明天要攀的路，虽然酒香情深还是不敢多喝。一阵风吹开了大门，走出户外，满天的星星，挂在黑越越齐云山脖子上，山野的风吹得打了个寒噤，山顶该有多冷啊。那些支个帐篷，捆个睡袋的“驴友”，是否酣然入梦。
第二天，天刚放亮，我们就起来了。金箭似的阳光早就布满了高山岽上的齐云山，起伏的山峦熠熠生辉，变得温暖而有热力，看看头顶的两朵磨菇云不显得那么可怕了，大概经过一番养精蓄锐，征服的信心倍增。
在老乡的指引下，我们从上十八垒出发，走的是一条山野小路，齐云山脚下的小桥、流水、人家都充满了原野的气息，梨子熟黄，柿子正红，野果飘香，汩汩的清泉石上流，这里的空气是甜的，带着露珠和泥土芳香，沁人心脾。越过小河就上了公路，经过一小段平整的公路；踏上一座木桥，在桥头的树枝上挂着一条红丝带。友人说，这是好心人指示上山的路标，一路上只要有分岔路口的地方，就看得到这种红丝带，悬着（可能迷路）的心顿时放了下来。
齐云山高山气候明显，植物分布也是垂直带状明显。山脚基本上散布高大乔木的原始丛林和竹林，山腰是松杂混合的针叶林，海拔1000米以上的位置逐渐变成黄茅草的高山草甸。“齐云竹海”曾被列入赣南十大景观之一。山脚下，最婀娜多姿是青青的翠竹，似少女浣纱，似村姑梳妆；清澈见底的溪涧两边，修竹茂盛，杂树生花，藤萝密布，色彩缤纷，植物基因的宝库就蕴藏在这里；飞禽走兽咸集，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都有老虎的踪影，山里人最近都还见过猴子，野生动物的乐园在这里。山的灵性在水，有了水，生命才能繁衍不息。石斑鱼、娃娃鱼、石娃无不证明齐云山古老。野生动植物种类繁多，国内珍稀的红豆杉、伯乐树、长苞铁杉、福建柏、五列木等树种，粤紫琪国内只发现几棵，乱石缝隙中都崩出几株说不出名的兰花来，淡淡的小花，在这寂静的山野吐露自己的春天。难怪齐云山能够成功列入国家级自然保护区。
其实越往上走，路是越来越陡，沙砾岩石风化，易打滑。亏了十八垒人家的挑山工，迈着艰难的步履，为了生计替人代劳。他们的步子迈得很稳，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。望着他们努力向上的背影，不由你不感慨民生多艰。
松树是站在路边欢迎游客的好向导。一阵秋风，涛声依旧起。青松在风刀霜剑的威逼下，显得格外苍翠，有的大如伞盖，有的枯枝如剑直指云霄。山雾流岚，云海奇观。齐云山的风，晨钟暮鼓一样不停地敲打，镌刻岁月的年轮，都写在这些苍松的脸上。遥望齐云山上奇松长在石壁上，坚定如磐石，风景如画如盆景，可远观不可悉玩也。还没有走出树林，许多人已经累得不行，齐云山的峰峦隐约可现。友人说，那个陡峭的山峰，还不是齐云山的主峰。峰回路转，多拐几道弯才能到呢。
没了树林，才感受到太阳的威力，漫山遍野的黄茅草，正开满了茅头花，白白的茅花丛似巨大的芦苇荡。我告诉孩子，这里可能有老虎的踪影，在茅草地懒懒地晒太阳，这种地方原是老虎最喜欢的栖身地。一阵秋风吹来，茅草地晃动起来，孩子们真以为猛虎从中窜了出来。
顺着泥土的山埂往上爬，可以想象如果是下雨天，道路是十分泥泞难行。每走一步，周围的山就比下去了一寸。登山的乐趣就在于你每一次行动都有看得到的收获。到了保护区“鸟环站”，左手边一条蜿蜒而上的防火线不知不觉就在我们的脚下，那个海拔1500米的正龙垇也被踩在了脚下。回望从三江口至上十八垒原来是一条长长的山谷，沟壑川深，群山连绵，留出来一条数十公里的“空中走廊”，这就是著名的“鸟道”。每年秋天从北往南迁徙的鸟群一批一批必须越过正龙垇，穿越时空，带上梦想，去追寻梦中的家园。每年都有不计其数的鸟穿越了山谷顺着这条“鸟道”走向了温暖的南方。有许多鸟根本不知道危险，在黑暗中，曾经有张牙舞爪的大网正等待它们。可悲的是过去每年也有成千上万只生灵在此折戟沙场，人类在此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。它们飞不过齐云山，也许预先感知到“高处不胜寒”的无奈。
又坚持了一会儿，爬上一个山坳，视线忽然开朗，放眼望去无数的高山扑面而来，远处上犹的五指峰清晰可见，湖南的通天顶、八面山映入眼帘，沸腾的群山似乎都在和齐云山一争高下。孩子们错以为到了，欢呼雀跃，一个劲的拍照留影，毕竟爬上这里来也很不容易。
横在眼前的是一道七八十度的陡坡。一条防火线全是乱石堆，乱石山岗，脱石，易滑落；两边拐了许多“之”字型的泥巴路，看得出那是下雨天，人们从没有路的地方踏出来的。我不敢回头望，战战兢兢爬上了一段一百多米的山坡。早有人立了块碑，上书“好汉坡”，仔细一瞧，下标海拔1728米。好呀，足足到了上堡赤水仙顶的高度。后来才知道，这是登齐云山最险峻的一段路，上得了好汉坡，也就暗示齐云山就属于你的了。
走过一段石头小径，四周是平缓的茅草山坡，再往前仍有万丈悬崖，我还是有点提心吊胆。奇怪的事，这高山岽上，石头缝隙竟然有泉源涌出，可以补给粮草不充足的登山客，还有一二处积水潭，可供人们洗手。快到山顶处，随处可找到搭帐蓬的营地，看看帐蓬客留下大堆大堆的垃圾，就知道来客不少。有从上犹那边登山，有从湖南桂东来的，就因为十八垒那一段艰难的公路，许多人错过了从崇义登顶齐云山最美的一面。有一个小庙藏匿在避风的山坳里，庙是用石头砌成，矮矮地一层平房，看来齐云山还是一座灵山，有多少许下心愿的人们都如愿以偿。
一鼓作气，我们一行人梦想成真，终于登上了海拔2061米的齐云山巅。站在山巅上，放眼四周苍茫的群峰，层层叠叠，浩瀚似海，气象万千，尽收眼底。
齐云山高，再高不都是在人的脚下。登山者难，再难有志者事竞成。
回眸走过的崎岖山道，马上要重走长征路，心里真有点发怵，腿在打抖；难怪帐蓬客，宁可出几百元请挑山工背行李，硬要和驴友们留下来睡个懒觉。
（高华龙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