蜿蜒而上,到了山顶,上堡梯田尽收眼底。整个山脉延绵起伏,梯田,贯穿在山间合唱般地回响,宏大,回旋,经久不散。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梯田,可以游动的梯田,直涌到天边,仿佛庞然大物的活体,起伏着庞大的身躯,一拱,这边訇然磅礴盘起,一缩,那边壮烈的凹陷,流动的经脉裸露着层次,它抖起山的脊梁,那些梯田就渐次盘旋下去成为深谷,并在中间拐弯,斜生出另一支合唱。它们刺在山体上,长着脚,游动,从这一个山爬向另一个山。当静默成景,那一处一处的水田是镜子,映亮蓝天,朋友们忙着拍下这壮观的梯田,当光打在这片山体的时候,眼前的梯田是不动的。那片山却是暗的,暗处的梯田仿佛蓄满洪水,只等阳光一到,它们就气势恢宏地倾倒下来,层层下去,盘旋成梦一般的深渊。
俯瞰。张开肺叶,吸气,寻思着,是什么样的人在这深山开山凿田?梯田全都种的是水稻,用天然的山泉浇灌,用手试了一下水田,冰凉沁骨。王阳明的崇义县志里有提,说是广东迁入的客家人依山建房,在大山的缓坡开垦梯田,遇到陡处,不避不折,依山而上。壮观的梯田竟达百层之多,一山接一山,客家人美景如画的家园,如今不断地被我们这些俗人打扰,拍照。我忽然生出一个念头,很想徒步慢慢走完这里的梯田,从最底层,慢慢向上攀爬,在这样的行走经历中,一定会遭遇不断重复的枯燥、乏味以及对自己的厌倦,在通往高处的行走中,如何把信念坚持到底,如何打败那个不停把自己往下拉的心魔。只一念,我对自己说,我一定会失败的。太多的现实,类似于此。
我们就在山上一家客栈吃的午餐。柴火灶,我进去看了一下,便坐在灶边,慢慢地往灶膛里添柴,大锅里煮的饭,当家的主妇告诉我说,这米正是梯田里种的水稻,她居然还用了一个让我吃惊的说法:纯天然的绿色食品。原来这个她也懂,我寻思着,她如果不懂那该多好啊,那就更纯天然了。笋干腊肉,土鸡汤,竹林里一种特殊的野菌,客家人自酿的米酒,很有味道的午餐,多喝了几杯米酒,一个人红着脸跑出来,眩目的梯田啊,如一架一架横摆的琴,壮丽的合唱在头顶响彻,我能俯瞰在此,却无法尝试步步走向高处俯瞰自己的人生。
(塞壬)